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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北农村一日婚:光棍为入祖坟假成亲

来源:凤凰WEEKLY 时间:2024-11-22 07:52 阅读

在华北平原的一些农村,光棍是入不了祖坟的。按照当地说法,光棍入祖坟,会使得家族里代代出光棍。这一习俗延续了数百年,甚至更久。为了入祖坟,有人选择了死后配阴婚。而近几年,他们又想到了新的破解之道——找个女人结一天婚,不领证,不入洞房,只办一场结婚仪式就算成家。

一些女性因此成为了“一日新娘”。

文 × 李禾

编辑 × 雪梨王

接亲的黑色本田轿车在一家“休闲按摩”店前缓缓停下。婚车后面没有车队,车头上没有鲜花,车身上也没贴个“喜”字,甚至连新郎宋大志都没在车里。

宋大志61岁,是村里仅存的老光棍之一——在冀中平原东部这个1000多口人的村子里,算上宋大志,总共有5个老光棍。“在我们这里,一般过了35岁还不成家就被叫光棍,五六十岁没结婚,就叫老光棍。”有村民操着当地方言一本正经地解释,他说宋大志人品挺好,就是“太老实、太穷”。

憨厚老实、木讷迟钝的性格,外加家境贫穷,使得宋大志在婚姻市场的资源竞争中处在下风。而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这件事愈发困扰他——他担心自己死后入不了祖坟。在当地以及周边很多农村都认为,光棍入祖坟,会使得家族里代代出光棍。也因此,没人愿意自家祖坟里埋个光棍。

当地人认为,光棍入祖坟,会使得家族里代代光棍。电影《光棍儿》剧照

不久前,有人给宋大志联系了一桩婚事,建议他找个女人结一天婚,不领证,不入洞房,只办一场结婚仪式就算成家了,这样死后就能入祖坟。

在当地以及周边农村,这种“一日婚”的情况隐秘地存在了许多年——但没人说得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本地媒婆吴姐记得,大约五六年前,有人给她打电话,说想要个“一日婚”新娘。那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而今,吴姐手上“一日婚”的价位是新娘3600元,另有1000元的中介费和给伴郎伴娘的几百元红包。

接亲

宋大志的婚礼选在了6月中旬,日子是村里风水先生看过的,新娘住在60多公里外的邻县。这场婚礼之前,宋大志从未见过新娘,只知道她不满50岁,没有残疾。性格和长相对宋大志来说不重要,“反正就办一天事,是个女的就行。”

接亲的车去接新娘。宋大志坐在家里等着,同村的几个光棍朋友结伴过来道喜。他们和宋大志年纪相仿,有人光着膀子,讲究点儿的,穿了件布满污垢的短袖T恤,在门口的礼金桌上掏了份子钱——分别为20元、30元和50元。

“恭喜,恭喜啊。”一个老伙计说。宋大志憨笑,“可累死了,娶媳妇真累。”这话把另一个伙计惹笑了,“就娶一天,又不过日子,累啥累!”

站在一旁的人半开玩笑地建议,“你再多掏点钱,让新娘睡一夜呗。”宋大志不高兴了,“你真是个牲口,这么多小辈儿在这呢,胡说啥。”

随后,他们安静地坐在院子里嗑起了瓜子。

一名结过“一日婚”的男子的家。摄影:李禾

本田轿车开到按摩店门口的时候,新娘田丽丽正在店里梳妆打扮。这个48岁的女人没有礼服,也没有鲜花和红盖头。作为从事一日婚的职业新娘,她说不清这是自己结的第几次婚了,但她知道,只需要办完这个仪式,完成任务,就能赚到三四千块钱。而她在按摩店当老板,每月也只能赚几千块钱。

来接亲的宋金才是宋大志的堂弟,57岁,也属于“老光棍”的范畴。眼看堂哥结婚,他心里不太得劲儿,接亲这天,他甚至都没换件干净衣服——上身是穿了几天的黄色“史丹利”复合肥T恤,领口处泛着一圈黑乎乎的垢渍,两个裤腿上沾满密集的泥点,像是刚从田里劳作回来。

站在拉着卷闸门的按摩店前,宋金才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半分钟后,卷闸门“哗”的一声打开,宋金才小声嘀咕,“还真是个小姐!”

这话被店里一个60多岁的女人听到了。她就是刚才接电话的人——媒婆吴姐。“老宋啊,可不能胡说呀。这是正规按摩,男女都给按。现在是法治社会,谁干那些呀。”她有些不高兴地怼着宋金才。宋金才不想反驳,眼看快八点了,他只想接了人赶快出发。

吴姐把宋金才引进店里,让他坐下等会儿。这家56平米的按摩店,进门处放着两个红色沙发,再往里走是一张按摩床,床边矮桌上放着几瓶按摩精油和一摞面膜。老板田丽丽平时就住在按摩店里,“卧室”与“客厅”被一条淡黄色的劣质窗帘分隔开。

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宋金才有些不自在了,他受不了店里浓郁的香水味。田丽丽看他起急,加快了梳妆速度,很快从“卧室“走了出来——她中等身材,微胖,单眼皮、塌鼻梁,由于粉底打得很厚,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婚礼这天,她给自己挑了件咖色风衣、黑色紧身裤和红色皮鞋,把一条手绢绑在右手腕,天热时可以用来擦汗。

“挺好,挺美,赶紧走!”在吴姐的催促下,田丽丽上了车。

“紧张吗?”坐在后排,她被问到一个新娘们常见的问题。

“不紧张,你要每个月结几次婚,也不会紧张。”田丽丽面无表情,正襟危坐。

一路上,车子又接了伴郎和伴娘——一个50多岁、一米七左右,脖子和手腕上戴着油光锃亮手串的男人,和一个身穿绿色连衣裙,手腕上同样缠着手绢的女人。

这个由媒婆、职业新娘、职业伴郎伴娘组成的女方亲友团,赶往宋大志家。

光棍儿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宋大志家门口。虽说只是“一日婚”,宋家人也为此做了些准备。他们在外墙贴上了“良辰美景 张灯结彩”八个大字,院子角落贴着大大的“喜”字。

但这些还是掩盖不了院子的破败——三间房子是30多年前盖起来的,墙上的红砖早就褪了色,有的窗框上连玻璃都没有。院子没有硬化,裸露的黄土地上种着几株南瓜和两排辣椒。在村里,宋大志家人丁兴旺,他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和一堆表兄弟和堂兄妹。大家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讨老婆”是宋大志未竟的“事业”——早些年,女方嫌他穷。在门当户对和男高女低的传统婚嫁模式下,像他这样固守着三间老房子的底层男性,连辆自行车都没有,更遑论结婚生子。40多岁时,有人给他介绍过一个双腿残疾的女人,大他10岁。女方到宋大志家看了一圈,这门亲事就黄了。自那之后,再也没人给他张罗过亲事。

在华北农村,“光棍”被认为是最大的失败者。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的陶自祥在博士论文中提到,对这里的成年男子来说,脱离父母的旧家庭,而自身倘若没有组建新家庭的能力,生活没有家庭作为载体来参与社区性互动,其生命意义会被认为是无法实现的,“在华北平原,‘光棍’是没有资格来过日子的,一个光棍的‘家’在华北平原没有任何社区性文化意义。这样的家庭受到村庄强烈的身份排斥”。

死后进不了祖坟,对光棍们来说是很大困扰。摄影:李禾

起初,宋大志和父母住在一起,生活起居还算有个照应。2011年、2013年父母相继去世后,他的生活变得一团糟。他不爱干净,喜欢在外面捡垃圾,把垃圾堆放到屋里。天气一热,屋里总有股馊味,很多人因此把他当成“流浪汉”或“傻子”。

平时除了务农,或是到镇上建筑工地打工外,他总爱跟村里的其他光棍凑在一起。几个人聊得最多的,除了挣钱,就是女人——谁长得好看,谁成了寡妇。宋大志想过找个寡妇搭伙过日子,他打听了一下,听说对方要彩礼,得备上金镯子,就没敢再惦记。也有人给他建议花三五万,去买个云南或者越南的老婆,宋大志还是嫌贵。实际上,他有十几万存款,可得“留着防老”。

一个人熬了一年又一年后,宋大志恐慌起来。光棍入不了祖坟,对他来说,意味着无法和父母地下团圆。这个习俗在华北平原延续了数百年,甚至更久。至于光棍如何安葬,各地做法也不相同。以河北省为例,有的会随便给找个地方埋了,有的则会葬到离祖坟不远的位置。

2022年下半年,宋大志跟哥哥说起自己的担忧。哥哥安慰他,大不了配阴婚——这一至今流行于河北、河南、山东、山西等地的封建陋习,是指为自己家里死去的人找寻“配偶”,把他们作为夫妻的名分葬在一起。“但阴婚对象很难找”,有当地的易经研究者透露。

2023年4月中旬,村里其他光棍告诉宋大志,县里有人结了“一日婚”,并说这种形式等同于结婚,死了能入祖坟。宋大志立马托人打听。最终,在县城工作的弟弟辗转打听到了媒婆吴姐的电话。吴姐很热情,说新娘随时有,收费3600元,中介费1000元,伴郎伴娘给几百元红包就可以。她催宋大志赶紧把日子定了,说想要结“一日婚”的人太多,排不过来。

至于新娘,按照规矩,婚礼前是不能见的。“你就瞧好吧,我这边的新娘质量,在全市都是最好的。”吴姐不肯透露新娘的年龄、籍贯和婚姻状况,担心她们个人信息暴露太多。

“就和开盲盒一样。”宋大志的弟弟觉得。

婚礼开始了,新娘和新郎被安排坐在屋前空地的椅子上,接受亲戚们的祝福。宋大志显然有些紧张,一直不敢靠近新娘,田丽丽则始终保持微笑。围观的人开始起哄,有人让他俩拥抱一下,有人怂恿宋大志亲吻新娘。宋大志躲闪着,直到家里一位长者宣布婚礼开始,“今天是美好的一天,宋家老二要结婚了……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夫妻对拜环节,宋大志敷衍地低了低头,田丽丽深鞠一躬,看上去很真诚。

婚礼的最后,两人被车子拉到1公里外的父母坟前跪拜,点香、烧纸、磕头。宣布婚礼开始的那位长者对着墓碑郑重地说,“你们家老二结婚了。好好看看,这是新娘子。以后一家人就能团聚了,放心吧。”

仪式完成后,女方亲友团没再去婚宴现场。整场婚礼,宋家支付给媒婆5600元,其中田丽丽分到3600元,吴姐拿走1000元,伴郎伴娘各分500元。

“一辈子有这么一回,值了。”宋大志觉得挺好,礼金收了几千,自己的存款几乎没动,“这不比配阴婚划算多了。”他把两人合影贴在衣柜镜子上,照片一角印着“百年好合“四个字,“等我死后,把这照片放进棺材,这是我的结婚证明。”

吴姐很忙

宋大志的婚礼还没结束,吴姐的下一单生意就来了。

“他们都觉得我是活菩萨。”接完客户电话,她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吴姐比宋大志大6岁,可比他显得年轻。她喜欢穿碎花衣服,把花白头发染得乌黑。相比起跳广场舞和拉家常,她更享受当媒婆。

平日里,只要有陌生电话打进来,她会立马接听——男的喊“老弟”,女的年长的叫“老姐姐”,稍微年轻的叫“老妹”,再小一点就是“大妹子”。如果是介绍对象,她一般会大声连说三次“没问题”,让对方加自己微信,再跑去给对方的朋友圈挨个点赞。

吴姐说自己用年轻人的话讲,叫“社牛”。大约十几年前,有人找她撮合了一起婚姻后,塞了200元钱红包给她。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可以把媒婆当成副业,这比平时务农主业要轻松许多。那之后,她开始留意十里八乡的单身男女,也时刻关心谁离婚或是丧偶。

“现在的年轻女孩、小伙子很多在外地上学,回家后认识的人不多,要想找对象,很多得靠媒婆。”吴姐的生意还不错,“我们老家,半个村的婚姻,都是我介绍的。”

她早年的业务范围里,没有“一日婚”。“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吴姐记得,大约五六年前,有当地人给她打电话,说想要个“一日婚”新娘。吴姐听了觉得挺荒谬,“那不是连人带鬼一起糊弄吗?”可电话那头态度很真切。吴姐仔细一想,或许这是门新生意。

于是,她四下打听相关信息,并拿到了邻县一个媒婆的电话。

一顿饭的功夫,吴姐学到了门道。这其中,“最难的就是找新娘子”。回到本县后,她开始寻找在当地工作的外地保姆、按摩技师。坚决不找本地人,是担心“影响不好”。

她招到的第一个新娘,是一个50多岁的外地保姆。丈夫去世后,从家乡到这里随外嫁的女儿生活。男方则是邻县农村的一个光棍。这笔生意下来,新娘拿到2000元,吴姐拿到600元。此后,靠着口口相传,吴姐的生意慢慢好了起来,陆续招到了6个外地新娘。

新娘并不好找,“最主要都觉得丢人,没人愿意干”。对于选新娘的标准,除外地人外,吴姐还开出两个条件——不超过60岁、身体没残疾。起初,她想找退休人员或在饭店打工的女性,但不光找不到,还总被骂“老不正经”。

经历了几次失败后,她把选人目标锁定在按摩店,以及保姆群体。

吴姐手上的新娘不论年龄长相,一律统一定价,“那些光棍汉根本不挑年龄。我也想找更年轻的,30多岁最好,可没人干。”时间久了,吴姐的雪球越滚越大,其他县的人有时也会慕名找来。而这种生意恰恰是正规婚介机构很少去做的,在他们看来,“那不就是骗人嘛,我们不想出事。”

两张图中的新娘为同一人,她至少与两名光棍结过婚。受访者供图

吴姐所在的县城周边,还隐匿着不少类似的媒婆。她们的操作流程大抵相同——不提前透露新娘信息,也极少在婚前安排新郎和新娘见面。如果强行要求见面,有媒婆会提出让男方带身份证,并且“不能说话,只能远远看一下”。此外,每个地方收费也不大一样,便宜的一次三四千,贵一些的五六千。有媒婆直接开价两万元,“过夜的话,再加2000元。”对于过夜一事,大多媒婆是拒绝的,“那不是介绍卖淫嫖娼吗?”

“不管是新郎还是新娘,他们都是可怜人,我们是在帮他们。”在吴姐看来,这种做法没有任何不妥。仅仅靠着做职业新娘的生意,吴姐每年能赚四五万,“比县里拿退休金的老太太挣得多。”她的丈夫和儿子也支持她。为方便母亲联系业务,大儿子还把她接到县城居住。

“咱是帮人结婚的,不是拉皮条的。”吴姐说,“不信你问小田,我啥时候要求她们过夜?”

县城里的外地女人

小田,就是田丽丽。她是吴姐手头目前最年轻的新娘。

和宋大志办完仪式被送回按摩店后,她马上去附近农行取款机上把钱存到自己的卡里,准备等老家的丈夫没钱时给他转过去,“店里人来人往的,放很多现金不安全。”话是这样说,但实际上,她的按摩店生意并不好,附近小区的居民更愿意去不远处的盲人按摩店。

这让田丽丽有些不爽。她觉得总有人给“休闲按摩”贴色情标签,她坚称自己从事的是正规按摩。为了证明自己的专业,田丽丽展示了她取得的,一本由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监制的《职业资格证书》,证书里面类别为“保健按摩师”。

田丽丽在足疗按摩行业做了20多年,辗转过沈阳、昆明、武汉、合肥等地。就连她的丈夫,也是在足疗店打工时认识的同店保安。结婚后的前两年,他们还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孩子四五岁时,丈夫带着孩子回了老家,平时在家务农,偶尔打打零工,家里大部分开销都是田丽丽承担。就这样,她一直把孩子养到了21岁,大专毕业。

只有过年时,她会回老家待一周。孩子对她似乎没什么感情,“明显和他爸更亲”。

对孩子和丈夫,田丽丽谎称自己是在做保姆——她也的确做过一段时间保姆。在老乡的介绍下,她到北京照顾失能老人。可这份工作太熬人了,她几乎全天都要待在老人家里,给她喂饭、翻身、按摩、端屎端尿,没有任何喘息时间。半年后,她离开了老人家。

有老乡建议她报个按摩培训班,她报了,学得很认真,也顺利拿到了证书。起初,她在北京一家按摩店上班,不到一年店铺倒闭,她又失业了。田丽丽本想留在北京继续找工作,可年过40,随着身材走样、皱纹不断增多,她在这座城市的求职市场上没有丝毫优势。在去一家盲人按摩店应聘时,老板甚至因为她不是盲人,没有要她。

在北京兜兜转转,田丽丽的压力越来越大。就在她想回老家发展的时候,之前工作过的按摩店老板打来电话,说在距北京几十公里外县城开了一家按摩店,希望她来帮忙。

县城位于北京、天津、保定的三角地带中心,是个传统农业县。和北方很多县城一样,这里的年轻人大多外出工作。留在当地的,过着乏味的生活——打工、逛夜市,偶尔去下KTV。

那年,田丽丽43岁。县城里的这家按摩店里算上她,一共只有两个员工。为了防止田丽丽和同事接私活,老板在店里装了监控,客人日常消费扫的二维码是连接老板的。

彼时算上提成,田丽丽每月能挣五六千元。疫情之后,生意陡然下降,老板想要关店。对田丽丽来说,这意味着她无处可去了。于是,她提出接手店面,自己当老板。

“就当租房住了。”田丽丽说,店里租金每月5000元,为了节约成本,她辞掉了之前的同事。疫情反复下,店里生意时好时坏。坚持到2021年下半年时,她的人生再次发生变化——一个常来按摩的老太太突然说要给她介绍个兼职。这个老太太就是吴姐。

听说要和光棍结婚,田丽丽一阵恶心,没答应。但每次吴姐来按摩,总要跟她念叨这事,还给她看其他职业新娘的视频——视频中,新郎新娘端坐在院子里接受大家围观,似乎没什么出格的事。吴姐用来说服田丽丽的理由是,“就大半天时间,反正是你外地的,谁也不认识”。她还保证,绝不过夜,不会领证,更构不上重婚罪。

当店里生意越来越差时,田丽丽心动了。她向吴姐提出“不透露身世、不安排过夜、不发送照片”的要求,否则“谁都别好过”。

“新娘

2021年冬天,时年46岁的田丽丽接了首单生意——一个当地农村光棍,为了死后能入祖坟,找吴姐安排一日婚。当时,新娘的费用只有2000元。

第一次做职业新娘,田丽丽有些紧张,她担心会暴露。为此,她化了浓妆,戴了一顶齐腰的黑色假发,衣服也由钟爱的黑白灰色,换成了粉色旗袍。外形与平时的自己判若两人。

男方是个70多岁的老头。尽管田丽丽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但眼看要和自己父亲年龄相仿的人拜堂,她只能强忍着反胃。“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些片段”,田丽丽说,这些片段,包括有人强行将两人脑袋紧贴在一位,有人趁乱摸她的后背与臀部。最让她别扭的,是和新郎到坟地下跪,对着不认识的人喊爹妈。最终,她拿到了2000元现金,几斤糖果、瓜子,以及香烟和白酒。

一名正在结“一日婚”的男子。摄影:李禾

回到按摩店后,她还是觉得反胃,但又不想就此退出,“大概还是为了多挣些钱吧。”用了两三天后,她和那些情绪和解了。她给吴姐发微信说,“这次谢谢了,以后多合作。”

没过几天,吴姐给她介绍了第二单生意,男方老家也是当地农村的。这一次,田丽丽没那么别扭了。随着结婚次数越来越多,她逐渐专业起来,不仅克服了反胃,还能保持微笑。但她尽量不开口说话,以免熟人通过声音认出自己。每次,她都要化浓妆、戴假发,只是穿衣没那么在意了,觉得“穿什么无所谓”。

两年多下来,田丽丽和当地一些光棍结了婚,也与邻县一些光棍结过。结婚费用由最初的2000元,变成了2500元、3000元,直到现在的3600元,“有时候一个月结十几次,有时候两三次。除了疫情严重的时候,几乎每个月都有婚礼。”这让她变得习惯和麻木。有几次,她还和同村的多个光棍结婚,“就是和一个老头结婚后,没多久又和同村老头结婚了。”有时在婚礼现场,还会有之前的“丈夫”来围观。

田丽丽说,自己最后的底线是“不过夜”。也的确有光棍提出过加钱过夜的要求,她一概拒绝了,“我只是当新娘,不是当小姐。”为了避免闲话,她几乎不主动交当地朋友,有客人按摩时问起她的家乡,她也会随口说个省份。

靠着这个“副业”,她养活着自己、按摩店,远方的丈夫和孩子。

丈夫一直以为田丽丽在北京做保姆。今年5月,她险些露馅。彼时,她和一个光棍结婚的视频被人发到短视频平台,刚好被丈夫刷到。他把视频转给她,“这个人很像你”。

田丽丽吓出一身冷汗。她赶紧解释,“是挺像,但不是我,我在北京呢。”为了制造在北京工作的假象,她时不时乘大巴去北京,在一个固定的小区门前给家里打视频电话,证明自己在北京。到北京后,她还会拍些有明显标志的视频和图片,保存起来,回到县里后再隔三差五用这些发朋友圈。

前段时间,她和宋大志结婚时,就在朋友圈发了张自己在陶然亭公园的留影,配文写道,“今天真热,来公园避暑是不错的选择”——这条信息,有12个人点赞,其中有田丽丽的丈夫,也有媒婆吴姐。

日渐麻木没能让田丽丽变得更快乐,她还是觉得做职业新娘不道德。为了让自己得到救赎,她信过教、拜过佛。她告诉“上帝”和“释迦牟尼”,自己是在帮别人入祖坟,从没有害人之心。她也想过离开这个行当,“真没人逼我干这个,可我还能做什么呢?”每次郁闷了,她就找吴姐吐槽。后者开导她,“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

6月中旬搞掂了宋大志的婚事后,吴姐又接了两次活儿,新娘都是田丽丽。7月2日上午,她突然接到宋金才的电话。帮堂哥接亲后,他在家犹豫了一阵,提出想结“一日婚”。

“老弟,你就瞧好吧,上次和你哥结(婚)那个行不行?”吴姐又一次推荐了田丽丽。

“还是换个吧。”宋金才吞吞吐吐起来,“咋说也是我嫂子,总觉得不太好。”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所涉采访对象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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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看法

1、网友爱惜身体吧:我们可悲呀,入祖坟有那么重要吗

2、网友用户5921753256273:这不是在骗老祖宗吗,

3、网友zy45:光棍害怕后代出光棍?

4、网友用户9973005578821:纪实故事,我竟一口气读完了,震惊!

5、网友魔说八道:这么高的价格,请个年轻的嘛。二三十岁的嘛。

6、网友very张先生:入不入祖坟我倒感觉没什么,可最近几年我越发越强烈的思考等我死后想挨着爸妈的坟墓,一是怕他们见不到我孤单,二是下辈子还做他们老两口的儿子。因为这辈子感觉他们为我付出的太多,这辈子因为各种原因陪伴他们太少了,想下辈子不为生意,也不为妻儿就想我一个人好好的陪陪他们

7、网友爱吐糟的小桂圆:你们鄙视我吧,如果一天3000多,我也可以,我马上把我银行的工作辞了

8、网友只想当闲鱼999:鳏夫是光棍吗?

9、网友摇曳的苏戈:透过问题看本质,何尝不是一种心酸和无奈,在婚恋观念那么强的老一代人中都有那么多光棍,那么,新时代下年轻人不婚和男女比例失衡更会创造出一大批光棍。

10、网友远见卓识阳光ln:河北这方面都不如东北

11、网友顺利顺利顺利顺利顺利9d2J:我也当职业新娘啊啊

12、网友智勇双全叶子love:他们这算不算欺骗自己的祖宗

13、网友用户100067378912:都光棍了,还有后代嘛,还代代出光棍

14、网友清闲的星辰1:前不久去世的著名画家黄永玉遗嘱死后不办葬礼,骨灰不下葬墓地,抛撒到河里。很多人都有这种想法。一个华北农村的光棍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15、网友奋发青山D:真是震惊,世间竟有此事

16、网友闲书己见:教授说的没错,在河北农村没有以家庭为载体的光棍是没有进行社区性社交的价值的。最直观的一点是,除了至亲外,村里的红白喜事基本都不会邀请这个光棍,平日除了同为光棍的人,这些光棍基本也没啥其他朋友。

17、网友快说我是谁4039: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同是农村出身,我从小没有这种观念,所以挣脱出来了,我只相信科学。

18、网友淡泊一枕清风:入个祖坟也不容易啊

19、网友小孩:我还在意祖宗想法啊,祖宗都没保佑我取个老婆,气坏了祖宗的坟都刨了

20、网友飞翔40969:无语,已经活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为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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